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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毛娘将钥匙插进锁孔,打开挂锁,翻下门搭配,把木移门轻轻推过去,现在用这种房门锁已是很少看见了,但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司空见惯,大家都用这种方法锁门。
那移动门是木板门,仅有几根木方子做支撑的门档,门上下没有滑轮,也能轻松推得开,门很轻。
她撩开布帘走进去。
她住的是后客堂,在老式石库门房子里还不算最差的部位。
他们的客堂间很大,一拦二,后客堂也有六七平方米。
就是通楼上去的扶梯,将后客堂房间多了个斜坡,缺了个角。
这正好给她拦块布,做个厕所。
她走进房间,把移门关上,右手捏起灯钩,放进羊眼里,这就算锁上门,外面难以推开,除了把门推倒。
她坐下来定了定神,感到心脏跳得难受,从抽屉里拿出几粒麝香保心丸含在嘴里,似乎好过点了。
她望望门上的那面墙,木板墙的上面是不到顶的,上面只是交叉竹片上糊着纸。
另一面墙也是板壁,几块木门组成,最后一块也是一扇活络的门,只好打开通风,而不是通道。
前客堂是周家独用的饭厅和会客堂,周家住在前厢房连前客堂。
阿毛娘只有在夏天太热的晚上,才会打开后客堂这扇门,以求通风。
房内唯一完整的砖墙上,原来贴过领袖像,后来挂过自己先进工作者的奖状,再后来一直挂着光荣退休的镜框。
现在墙上空空,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取下来的。
这幢房里,大家都从后门进出。
只要有人走动,阿毛娘即使躺在床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楼上的人走扶梯,再轻,她那斜墙总有声音,虽然挺宽,可以两人平行,但毕竟木头扶梯啊,尤其是前楼的女主人朱婶,180多斤,走起扶梯来,左右脚都要先后落在同一格扶梯上,产生“咚嗒、咚嗒”
笨重的声响,震落灰尘。
隔壁的周家进门,那扇门和她木墙相连,总有“嘎吱”
一下响声。
甚至有人在水龙头上盛水,洗东西,她都能听到清晰的水声。
早上的生煤球炉,有时烟也会倒灌进来,从她门缝或墙顶上挤进来,但那已是八九点钟的事了,她早就起床外出了。
只有后来,各家改烧煤饼炉,五六点钟就开启炉门,憋了一夜的煤气,会从炉膛里飘出来,使她有点难受。
早上她也会早早地被进出的楼梯声和脚步声吵醒。
最多时,这幢房子里住了近十户人家,几十号人,但她已习惯了这些声音,过着她该起该睡的生活。
近二十年来,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左邻右舍陆续搬出去了,现在长住这里的楼上仅一两家,底楼仅她一人了。
那些空出来的房子,也不见到有人家搬进来。
楼里明显安静,有时她倒不习惯。
她在这间后客堂里毕竟生活了五六十年,什么事都在这里经历。
今天晚上,街道干部召集大家开会,传达了市里要改造这片地区的计划,先听听大家意见,她将信将疑。
真的,她当然支持。
哪来那么好事,她听到过太多上面的计划,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但这次她有点半信半疑,心跳得有点快。
她在弄堂里虽然不是很出名,但大家都认识她,毕竟在这儿住的时间太久。
她给人的印象是思想蛮好的,尊敬她的人叫她阿毛姆妈,不贬不褒的人叫她阿毛娘。
这排石库门房子的上面墙上有着“1921年”
的字样,据说这房子刚建时,还是周围不错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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