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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一过,家家户户都开始动了起来,月秀家更是这样。
年末的时候特别忙,有时一天要做几锅豆腐,正月里闲了几天,就又开始忙了,因为冬天里家户可供吃的菜少,大部分人都要将豆腐当成一道美餐。
这天,任彦贵做好了一锅豆腐,要月秀与荣儿到安定街上去卖。
平时卖豆腐都是弟弟荣儿与父亲一起去,但有时父亲特别忙了,月秀也出来走街串巷帮他们卖一阵。
今天,安定城里有一家要办喜事,订了两锅豆腐,任彦贵做完了这一锅,还要赶着做下一锅呢。
所以,月秀和弟弟就被父亲打发出来卖豆腐了。
月秀的弟弟叫荣儿,今年十五岁了,个子高高的,只是身体太瘦了,犹如一根麻秆。
姐弟俩推着个架子车,架子车上是刚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豆腐,车上空放着两个袋子,是用来装玉米或黄豆的。
对于普通的家户来说,想吃豆腐,掏钱买,或者拿玉米、黄豆换都行,反正两斤玉米或一斤半黄豆换一斤豆腐。
至于其他的,对于那些口馋想吃豆腐而又没有黄豆与玉米的穷人来说,也是可以拿别的东西置换的。
但这些是要留到最后的,直到豆腐实在卖不掉了,照摸着换啥都行。
有一次任彦贵卖豆腐回来,竟给月秀换回来一身花衣裳。
荣儿十五岁了,腿长胳膊长,他的脸非常白净,但不知怎么今年长出一抹胡子来,离近看是没有的,但站远了看,就会看见他的鼻孔下有一道黑。
月秀怎么都把胡须与弟弟联系不起来,一看见他的胡子就不由得多看两眼,就想笑,总觉得是他没洗净脸的缘故。
出来卖豆腐总要叫卖,家家户户才能知晓。
弟弟不好意思叫喊,月秀试着喊了一声,但细声细气,仿佛蜜蜂嗡嗡一般。
这时她就想起父亲的叫卖声,一声吆喝,中气十足,悠长而舒展,喊声停了,尾音依旧在小巷里东跑西串。
每每月秀听到了,就觉得那一声叫卖仿佛一条蛇似的,带着长长的尾巴,穿过大街小巷直入各家各户。
今天由于他们两人都不吭声,这豆腐当然就卖得慢下来了。
两人沿着父亲往常的路线,由仁义巷到德邻巷再到中山街转了一大圈,架子车上的豆腐还没卖掉一半。
这样,两人就商量着经过财神庙的十字街时多停一阵,平素这里也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地方。
在这里,即使再冷的天,再热的天,也会聚一大群人。
在记忆里,这些人像雕塑似的,个个永远不变地蹲在这里。
偶尔有不同,也仅仅是姿势不同罢了。
两人在十字街道停下了车子,因为豆腐剩得多,此时心里都有点怨气。
“都怨你,也不叫喊,还剩了这么多。”
月秀嘟囔着。
“那你咋不喊呢?”
弟弟不服气地说。
“你是男人嘛,都长胡子了。”
月秀强词夺理道。
在弟弟身边,她觉得自己永远是占理的那一个。
弟弟不吭声了。
姐弟俩将豆腐车停放在这里,过了没多久,就见对面粮店掌柜李进成戴个瓜皮帽过来了。
他的粮店门还没有开,他是从后门出来的,手里拿着一个瓷盆,径直走到了豆腐摊前,然后比画着说要打一块豆腐。
荣儿殷勤地用刀切了一小块豆腐。
“多一些,就照这里切。”
他用手比画着。
荣儿看了他一眼,然后再切了一刀,随口问道:“李叔,家里来客人了?”
李进成说:“尚武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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