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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晚上下了一场雪。
清晨,月秀推门一看,只见院子里、屋顶上都积了白花花的一层,河滩边的地里也是一抹儿的白,顺着秀延河朝更远方望,只见远山和天空紧连在一起,一片白茫茫。
看到这幅景象,月秀一时禁不住高兴,大声说:“妈,下雪了!”
说完了,她跑到院子当中伸着手、眯着眼睛让那些米糁般的雪花往手心飘落,但等了好一阵儿,一粒雪糁都看不到,只是感觉到手心凉丝丝、湿漉漉的。
月秀妈此时正从被窝里起身,听到月秀说下雪了,她欠身往门外瞅了瞅,随即说:“月秀,你到硷畔上多搂些柴火。”
她操心着,怕下了雪没柴火做饭。
月秀听了,便应了一声,蹦跳着去搂柴火了。
月秀妈又大声说:“先扫开一条路,不要把新鞋弄湿了。”
但此时月秀早已蹦跳着跑开了。
在炕头上,趴在被窝里抽着烟的任彦贵望着女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难怪月秀今天这么高兴。
去年刚上冻时,曾下过一场雪的,但那时气温还高,雪落到地上,就全部融化了。
再整个冬天都没有落一丝雪,天气干冻干冻的,整天刮着老黄风,路上的虚土足有一尺厚,走在路上,虚土就扑扑地直往鞋子里灌。
所以,不只是月秀,整个安定城的人都在期盼着这一场大雪的到来。
另外,今天是正月十五,月秀早就与腊梅、骨朵约好了一起看秧歌呢。
区政府早就贴了通知,五个乡的秧歌队今天都要到安定城里来演出呢。
不一会儿,月秀把柴火搂回来,在灶膛里生着了火,开始做饭。
她大任彦贵起了床,慢腾腾地在隔壁窑里套了毛驴开始磨豆腐。
月秀妈起了床就开始收拾炕上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宝贝儿子荣儿起床。
荣儿躺在前炕上,用被子将整个人紧紧裹起来,随着妈的叫喊声,哼一声再一声的,就是不起床。
忙忙慌慌地吃过早饭,任彦贵的一锅豆浆刚挤到锅里,正在架着火烧。
但月秀这时已等不得其他了,她急匆匆地从家里出来了。
要出门了,她妈在身后说:“死女子火急火燎的,天下雪没秧歌哩。”
出了门,月秀却又想起了什么,又返回到家里来,翻开柜子,找了条大红围巾围在了脖子上。
月秀今天实在是好兴致,但事实却让她太失望了。
因了这场雪,等她穿过东门来到西北角上财神庙的院子里时,原来约好的两个好伙伴竟然一个也没有来。
不光是这,财神庙院子里也没有人,也是空荡荡的。
——这里曾是财神庙,但关老爷的塑像早在前几年被闹革命的人请出去了,如今只剩了一座空台子。
台子基础很高,前边有一大片空地,因此这里就成了安定城集会、演戏的场所。
这几年,月秀和她大她妈曾经不只一次来这里看过戏,尤其是到了晚上,天黑透了,两把特制的油灯铜笊篱分挂在庙台两边的墙上,铜笊篱里有个大碗,装满了老麻籽油,浸着长长的棉灯芯,戏一开始,油灯就点着了,发出晕黄的光,照亮了戏台上下一大片。
男女老少个个就坐在台前的空地里伸长了脖子看戏。
月秀到得这儿来,此刻雪已彻底停了,天空放亮了许多,台子上有人正拿着长杆戳着落到铜笊篱及帷幕上的积雪,偌大的院子里再没一个人。
月秀闲转得一圈出来,在财神庙院门口,她看到有几个提了小凳子的老汉,一边抽着长长的旱烟锅,一边闲谝着。
显然这些老汉也和月秀一样,是来看戏、看秧歌的。
一个白胡子老汉说:“今年十五又日塌咧,都是这场雪弄的。”
说着咂了咂嘴。
另一个老汉用一根铁丝挖着烟锅子,等挖干净了,又填了一锅烟,随即和身旁的一个老汉将烟锅对着点着了烟。
他慢条斯理地说:“可不是嘛,石畔村的高跷肯定不会来了,天下雪路又滑,憨憨才出来哩。”
他一副真理在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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