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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曼颐正襟危坐,面对着自己此生所见的第一个“专业画师”
,神色严峻得几乎像要听判词。
而苏文将那些画在桌面上细细整理齐平,推还到于曼颐的报名表边,询问道:“你这些画,都是模仿的谁的呢?”
于曼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回忆片刻,回答道:“绣花的纹样,家里的屏风,商品上拆下来的包装纸……有什么,我就模仿什么。”
“你很会模仿,也能模仿得很像,”
苏文说,“但你模仿的这些东西都很平庸。
你已经模仿了太多平庸的东西,如果你来上课,我会带你模仿一些更好的美术作品,那对你提升自己更有帮助。”
“苏老师,可是……”
于曼颐忽然开口,似乎对他的话有些别的想法。
但她并不擅长否定和反驳别人,于是只起了一个话头,就卡顿住了。
“怎么?”
苏文说话的声音是很典型的吴侬软语,很温和,这温和鼓励了她。
“……可是其实,我只是想画一些平庸的东西,”
于曼颐终于有了鼓起勇气的诚实,“我只是想把这些平庸的东西画到最好。
因为就我所见,你所说的那些更好的东西……”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
“需要很多钱,很多时间,才能画出那些很好的东西,”
她看着苏文,尽可能将语言组织好,“从介绍我来上课的人,到借我学费的人,以及你方才,你们似乎都是默认了人来学画画是因为喜爱画画,是为了画出更好的画。
可其实……我自然是喜爱画画,我也想画出更好的画,但我的喜爱和我想并不重要。”
“那你觉得什么是重要的呢?”
苏文的语气依然平缓,而于曼颐的叙述在找到切入点之后,已经显得有些急促。
她迫切地要向老师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只有这三块大洋,只有这剩下的一个多月扫盲课。
“扫盲课的一位老师告诉我,”
于曼颐说,“人要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
我听不懂算数,算数不成。
我英语也学得很浅薄,英语不成。
我识字,但能识字的人太多。
我思来想去,自己只有画画这门手艺……”
她将画画称为一门手艺,一门与木匠、打铁相同的东西,苏文已经知道了她如何看待自己的天赋。
他有些可惜,但他并不觉得难以理解。
“我看到报纸和杂志上总有人需要插图,”
于曼颐继续说,“那些洋货商品的包装纸上也要插图,我第一笔薪水也是因为我能给人画插图。
苏老师,我并不是为了学更好的美术而来,我只是想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例如给人画那些你所说的平庸的插图和包装纸。
上次我路过一家照相馆,能给照相馆画背景也成……”
“好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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