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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的,而且不少。”
答话的人是龚遂。
如今,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在推进,可他的表情却非常悲凉。
刘贺车驾离开长乐宫后,没有直接回未央宫,也没有去别的地方。
他在两宫之间,停了下来。
冷静下来想一想,前后串联,他仿佛已经看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所以在一步踏进那样的现实之前,他稍稍留驻在原地不动。
他其实仍有一个后手,迄今为止,也没有使用过。
那是一道仍未发出去的诏令——昭告天下,变更符节上的黄旄为赤旄。
符节是一根竹杖,竹杖上挂有三层牦牛尾毛。
早在武帝时,符节本就是赤色,但在戾太子叛乱时,为了让太子不能调兵,武帝突然下旨变更颜色为黄色,使太子符节失效。
如今刘贺再次改变符节颜色,功用相同,也是为了在短时间内阻止大将军调用大军。
大将军身在禁中,这手段阻挡不了他多久,只能有一击之机。
这一击,务求简单、迅捷,这也是刘贺带着那么多人的原因,也是那么多人热切地、冒着火似地跟着刘贺的原因。
那些只想安安稳稳的人、理智一点的人,在二十多天时间的降温下,慢慢都已经自寻出路去了,剩下的,都想成为英雄、砥柱。
他们总等着皇上击鼓的一瞬间,一拥而上,二话不说,直接把大将军拿下,最好当场击杀,身首分离,再无动弹的可能。
刘贺的车驾前方,现在就有一驾金车、一驾鼓车。
这两车本是战场之用,击鼓进军,鸣金收兵,现在用在仪仗车队里,号令一条恢弘而无用的长龙,也是一样的道理。
到关键时刻,刘贺下令,击鼓三声,侍臣们便知道意思。
可是在击鼓和鸣金之间,他忽然犹豫了。
犹豫,对于刘贺来说,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就像是人生和脑海中一片从未发现的新的疆域。
让他产生这种情绪的,无疑是因为龚遂再一次背叛了自己,且上官居然第一次下定了决心,而这两人的目的,竟都是想保住他的命。
他久久浸淫于生死之间,又耽于天文术数,以为自己早已经参透了命理,或者至少对自己这须臾一般的此生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一干二净,觉得这终究只是一段薪柴,必须用于引燃那万古长明的来生。
其他人也就算了,可这两个人也许是最有可能、最接近于理解他的两个了,可他们依然是锲而不舍地要抱住这段薪柴不放。
这使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混乱。
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极尽狂悖,试图斩断与他人的所有纠葛,完全朝着既定目标率性而活,可到最后,那些丝线还是不知不觉地缠卷上来,让他变得不由自主。
如果击鼓,他还有可能朝那个目标作出最后一搏。
如果鸣金,那人生中的第一次,他将彻底失去对前程的把握,过去所有所思所想都成泡影,他会像身边看见的大部分人一样,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自己,如同盲人过日,挣扎求存。
后来,两宫之间,传出悠扬的青铜甬钟的回响。
根据金车声音指示,车驾隆隆而行,终于驶进了未央宫,没有在承明殿停留,而是直接转向温室殿。
刘贺果然看见了大将军霍光,他就垂手站在禁宫内等候。
然后身后大门突然震响,宛如山崩海合、天地封闭。
刘贺不需要回头——也许他下意识回头看了,只是后来再也记不清楚细节——总之,禁宫沉厚的朱门已经在宦官们拼力之下,紧紧关闭,将所有昌邑旧臣封锁在外。
只是他们用力太猛了,几乎将门框都砸碎,把门上的漆震落在地,连那推门的宦官都吓得尿了裤裆。
霍光说:“皇太后诏令,昌邑群臣不得入内。”
刘贺记得,他还问了霍光一句:“如果朕现在自裁,大将军是否永世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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