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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敦煌城内外银装素裹,荒野上白茫茫一片,遥望西边的沙漠,席卷的雪粒子模糊了视线,视野的尽头,沙砾的浑黄若隐若现。
寒风中,灶房里冒出来的白烟肉香扑鼻,大黑狗馋得汪汪叫,茶舍里端坐在台上的老瞎听到声立即变调,一串活灵活现的吠叫声响起,先是稚嫩的狗叫,这是在乞食,再是清脆的呜呜声,这是在撒娇,后是中气十足的汪汪声,这是在示威,狗吠声越来越低,嗓音中掺杂了老年狗晒太阳时的呼噜声,尾音将断时,稚嫩的小狗叫声又响起,新生了。
先前发笑的客商止了声,众人静了一瞬,纷纷抬手鼓掌。
寒冷的西北风捎带着起起落落的掌声在荒野上奔跑,猪的哼唧声,骆驼的咀嚼声,一并随着寒风出城。
城外荒野上,土墩在风雪下簌簌风化,野兔警惕地刨食草根,野狼在荒野上奔跑捕猎,倾斜的土洞里,小狼崽子蜷缩在一起呼呼大睡。
凛冽的寒风席卷了万物的声音,裹着雪的清冷气和泥土的腥气一头扎进冒着炊烟的乡屯。
没拴严实的木门轰隆一下被风顶开,坐在灶前烤火的老妇人吓了一大跳,她忙往外走,嘀咕说“莫不是老三一家赶过来了”
赵一嫂忍不住撇嘴,她冲赵大嫂努了努嘴,低声说“发什么痴,要回来早回来,真是心里没数,老三一家放着大房子不住,回来跟我们挤小房子”
转瞬就听赵母在院子里骂“哪个棒槌头拴门都拴不严实,顾头不顾腚的憨货,门夹你尾巴啊,溜得快。”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你省省劲,让人听了笑话。”
赵父坐在床上抻着脖子喊。
赵母顶着风拴上门,出来一会儿,浑身的热乎气散透了,她冻得打哆嗦。
“还是待老三家舒坦,这会儿,他们的年夜饭该端上桌了。”
赵母感叹,她站在院子里往西瞅,说“老三媳妇今年莫不是没去长安早知道不等她的商队了,左等右等,我们老两口搁屋里走不了了。”
“娘,明年忙完地里的活儿,我们送你跟我爹去敦煌找三弟。”
赵一嫂出声,她探头出来,说“再不走一趟,我们这当哥哥嫂嫂的都忘了老三家的门朝哪边开了。”
赵母可不敢接这话,但三兄弟一直不来往也不是个事,她一头钻进灶房,霸占着火灶口烤火取暖,咂摸了好一会儿,才说“等开春了,让老大进城找过路的商队捎个话,问问老三那边是什么情况。
老三媳妇要是忙得不着家,我们就不过去添乱。”
赵大嫂和赵一嫂齐齐撇嘴,这老婆子对她们妯娌俩可没这么客气过。
锅里的炖鸡熟了,赵大嫂擦擦手去屋里喊男人们起床吃饭,大雪天冷的要死,下地走一会儿,脚趾头都要冻掉,冬天取暖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家人挤在一张床上,一天吃两顿,不饿不下床。
赵父缩着肩开门出去,门一开,他脸上的老褶子在寒风中抖了三抖。
“好大的风,又要下雪了。”
一丫
抬头望天,转瞬被锅里的香气勾走了,她大步跑进去,说“今晚我要多吃点,明天早上我不下床了。”
“吃完饭你们在院子里堆几个雪人,每年过年,你们三叔三婶就带小崽在大门外堆雪人,除夕堆起来,一直到一月底才化尽。”
赵父说,“你们小娃子火力壮,多动一动,一直躺床上是什么事手脚都躺懒了。”
没人搭理他的话,一盆鸡肉炖萝卜和半盆酸菜肉片汤端上桌,大人小孩就地一蹲,各拿双筷子飞快地夹菜。
肉菜下肚,身上暖和起来,赵老汉抿口浊酒,他咂一声,这下舒坦了。
“来来来,阿爷给你们每人十个铜子当压岁钱。”
赵老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兜,孙子孙女各发十个带着锈迹的铜板,“都数数,给多了可要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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