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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仪式进行到了太子册封礼,丧事中断,吉事开始,所以文武百官包括刘贺自己都褪了丧服,换了吉服。
那宫外广场上的光景,忽然就从白花花两条长龙,变成了玄衣纁裳的皇皇阵势。
那些官员们也一样,刚洗掉满脸泪污,乐也乐不出来,只落得一张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因为昌邑王是临时继位,需要补一个成为皇太子的流程,才能得承大统。
所以这个仪式说隆重也隆重,说仓促也仓促。
大家心照不宣,都想速速了结掉,后面还有更重要的皇帝即位典礼。
刘贺觉得无趣,所以还是转回去看上官皇后。
这一眼,就发现——那个女孩就像如梦初醒、刚刚发现了阶下人一样,也在看着他。
上官皇后原本以为,能在新太子身上看见一点夫君的影子。
毕竟系出同宗,年纪又差相仿佛:刘弗陵去世的时候二十一岁,这位她也打听过了,才十九。
可实际见了之后,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他长得一副女相的阴柔模样,眼神飘忽不定,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刘弗陵却是个大骨架,沉稳四方脸。
可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个人的态度。
明明是丧事,他脸上却没多少哀悼的意思;明明是吉礼,他却又没有耐不住兴奋的神情。
短短一阵子,她只觉得刘贺长了一副绑也绑不住的四肢,往东里走一下,往西里摸一下,行无遵止,目无法度。
可他似乎也没有想欺凌或者挑衅任何人。
哪怕是当他们两个人目光相触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刘贺的目光里有冒犯的意思——他的行为在礼法上已经是冒犯了,可是上官经事远远比她年纪应有的要多,也远比同龄人更懂得看人,在刘贺的眼神里,她只看见了好奇。
“好奇”
这件事,太奇怪了。
刘弗陵从来没有“好奇”
这种情绪,上官也几乎不曾有。
他们一个八岁即位称帝,一个六岁就当了皇后,在天性刚刚开始蔓长的时候,就被深宫上了层层枷锁。
刘弗陵看起来远比刘贺要强健,从刚才几步路来看,刘贺甚至是瘸的。
可是那位刚驾崩的皇帝就像是用礼法浇铸出来的铜人一样,行为从来不逾矩,说话从来不惊人,说了要将政事委任给大司马大将军,便一件事也没有执意坚持过。
和刘贺这样胡乱行动的人相比,刘弗陵反倒更像是个不便于行的人。
上官心底传出一声冷笑,几不可闻,却是笑她自己的。
不逾矩……这么轻描淡写而已吗?
六年前,上官皇后的爷爷上官桀伙同桑弘羊、燕王刘旦、鄂邑长公主等人进行谋反,最大的敌人自然是霍光。
他们本想先发制人,一封谏书已经到了刘弗陵手上,却被他亲自按下不发。
后来叛乱失败,他又亲手下诏族灭上官、桑弘两大家族,其中包括上官亲生父母以及所有亲戚。
这整个过程里,他从未表露出过多的情绪。
唯独是跟她说了一句:你不会有事的。
上官也只是回了一句:我知道。
这就是上官皇后成长到十五岁所掌握的宫廷生存方式。
所以,刘贺出现以来的行为、举止、神情,都让她觉得惶恐。
就像是一座早已铸造得滴水不漏的铁房子,突然从四面八方钻进歪风来。
惶恐之后,就是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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