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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一位则是高高瘦瘦,面白如脂,眉间挤满了刀削似的深皱纹。
两人都是精神矍铄的样子。
“我们都是侯爷的旧识。”
前一位老人露出憨厚的笑容,“是他邀请我们来的,只有个大致方位,我们没报官府,雇了辆牛车直接到了这附近,牛车上不了山,我们两个人紧走慢走,却找不到路了。”
孙钟平日是个开朗的人,今天却不笑,抬头看看山上,又问他们:“二位这时候来,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老人看他深色凝重,也不笑了,说:“我们本来只想来叙旧,都已经在路上,却收到了侯爷的书信——这次,我们都是来赴丧的。
这事情,你也知道?”
“二位不要见笑,我今日把瓜田上的事情忙完,也是要去的。
还差一点了,如果二位不怕耽误,就坐下来歇歇脚、吃个瓜,我马上就来。”
二人相互看了看,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后面一位老人点点头:“既然这样,就麻烦你了。”
又把瓜田称赞了一番。
盛夏时分,艳阳高照,满地碧玉,瓜田的规模不小,远远近近还有好些隶农在忙碌料理。
孙钟说:“还挺气派吧?有时候我自己看着,也不相信哩。
要不是得侯爷抬举,我再忙活两辈子,也没有这样的成果,所以他出了那样的事,我是一定要去的。
前面那个小房子,看见了吗?侯爷也在那儿坐过,你们歇一歇,瓜拿好,桌上还有蜂蜜水,我赶紧去忙了。”
两人在屋檐底坐下,擦了汗,连喝几杯水,没有吃瓜。
龚遂不知不觉已经年到耳顺,现在头发已经不再珍惜了,最重要的是一口牙。
王吉问他要不要甜瓜,他说:“不吃了,怕把牙齿咬没了。”
王吉说:“怕什么,我都掉一颗了,你的还完完整整。”
龚遂说:“我有种感觉,只要它们还在,我就能活到古稀之年。”
王吉笑笑:“你说要当圣人,别的都当不成了,就剩寿数还有机会了。”
瓜田畔清风徐来,两人都散了暑气,便想起一路见闻。
龚遂低声说:“这么多年了,皇上看来依然放心不下……这海昏城里百姓,居然有很多人不知道他们侯爷的大名,更没见过他的样子。
他到这儿来也有四年了,这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也多亏你留了个心眼,一路没有惊动官府,不然,我们可能已经被郡太守监视起来了……”
“你在渤海当太守,对中朝的事情自然没有我了解。
这儿州郡县里都有专门的官员,每月上报盗贼缉防情况,其实皇上不在乎盗贼,只看里面监察的成果。
所以我说,牛车也不能开进来,宁愿多走几步。”
王吉边说边揉着膝盖,他在被罚城旦期间落下了旧患,走路时间一长就疼。
龚遂看着瓜田出了会儿神,又说:“这么多年,小王爷还是爱和小人来往。”
“你说瓜农?”
龚遂点点头,又指了指桌上的香瓜:“你看他,还在瓜上留名。”
王吉没留意,把瓜转过来看,才大笑出声。
他说:“我当过千石官,做过刑奴,现在又重新有了几分薄名,浮浮沉沉,都是为了留个名声,倒不如他这样来得实在。”
龚遂也笑了:“其实我现在慢慢也看开了,渤海多盗贼,我就喜欢去和盗贼待在一起,后来发现,其实盗贼和良民没什么两样,区别只在于他们手里的是锄头还是刀枪。”
他停顿了一下,又缓缓说:“直到现在,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起当时那些从昌邑国跟过去的臣子,我当时真是恨他们啊,总觉得只要把他们赶跑了,小王爷就能改一个样子。
但后来我发现,可能他们就是普通人,天底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贪婪、愚蠢和狂妄,就有人想进长安。”
“你也别把话说太满。”
王吉还是笑,“皇上动了心思想把你调回中朝,可能很快我们就在未央宫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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