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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和不暖和都好,只要能挡风,周老七认为这就是好的,他现在算是领教到了北面的冬天,知道了从芯子里被冻透的感觉,更是明白为什么买地在辽东也不禁酒了——如今他已经是买地的吏目了,按道理来说,是应该跟着买地的风气看齐,轻易不饮酒的,但这会儿要给他一壶酒,周老七高低也得喝几口,一般的热水他觉得都不足够了,得要个什么东西在身子里架一把火,从内里烧出来,感觉才能暖和得过来。
冷是真冷呀!
就算全副武装,穿上了皮袄,浑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却也还是能感受到四肢在逐渐变冷,从温热变得冰凉,再后来传来一阵阵麻麻的刺痛,不论是在马上还是在爬犁子上,都是一样的,必须要时不时地下地走走,让全身都活动起来,才能避免这种刺痛的加剧,如果稍微耽搁一下,那不消说了,下地走路的时候都觉得关节僵硬,有点儿蹒跚,随时容易摔倒呢。
这也就难怪玻璃的雪地镜,在辽东流行不起来了,那些真的在外久走需要用得到的人,却恰恰是不愿意花大价钱去买这样脆弱的物件的,在雪地里摔跤那是常事——倘若没有雪地镜的顾虑,其实就摔一跤也没什么,大家都穿得厚实,跌不疼的,只是不容易爬起来罢了。
即便这样艰苦,这也还不算是最冷的天气了,只能算是刚刚开始入冬罢了,还可以在野外活动行猎,如果是在从前,不论是边军还是建州人,也都还会把这段时间视为是开展军事活动的时候,要到了真正的隆冬腊月,大家才会默契地收回在外的守军、探子,大家一起老实猫冬,周老七现在算是明白其中缘故了,就这会儿他已经觉得不能在室外呆太久了,真到了最冷的时候,海面都上冻的话,那感觉常识上,大家都知道这就不是个能开战的条件。
“雪屋,怎么建?要我帮忙不?”
下来活动之后,能够上马上爬犁子坐上一个多小时才再冷透,这样的天气在艾黑子他们看来就还算是挺怡人的,因此,他们很有闲兴,甚至还有兴致倒腾学来的新鲜东西,听到周老七从颤抖牙关里蹦出的回话,这些北方汉子们相视一笑,勇毅图鲁拍了一下周老七的肩膀,差点没把他带倒,“你来跟着一起支帐篷吧!
快入夜了,天气越来越冷,人不能傻站着,傻站着就真冻透了。”
这话是有道理的,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哪怕是艾黑子等人也没闲着,都在忙活,队伍默契地分了工:有人去林子里找寻猎物,“逮几只鸟也行,看下能不能抓到飞龙吧!”
有的则是去收集柴火,这在辽东不算难的,此处松树很多,光是松果就是很好的燃料。
还有些人去管马——马儿是钻不进雪屋的,也不需要,这些都是世代在辽东养育的良马,早就适应了本地的气候,到了冬天,它们就会长出一层细密的绒毛,非常保暖。
再加上白日里一直在活动,并不怕冷,就是到了晚上,要给它们穿上马衣,再领到背风的地方,化开了雪,让他们喝点微微温热的水,喂一点糖稀、舔盐,加足了干草,再把防雪盲的马用眼罩解下来收好就行了。
这眼罩可不能丢,要不然马过几年眼睛就瞎了,它们也是受到雪盲影响很大的牲口。
有些屯子里拉磨的马就是瞎子——所以说,拉爬犁子的马都必须是老马,或者有老马带着,因为爬犁子都是在冬天用的,必须上眼罩,而只有老马才知道这是为了保护它们,也能习惯在很有限的视野里往前跑,这要是小马,套上眼罩之后就很容易惊,再要套爬犁子的绳套,那就更是惶恐不安了。
这活说来简单,但架不住马匹多呀,也能把人忙得浑身大汗,甚至把棉衣解开敞着怀,周老七也是发现,这北方的冷,最冷的其实是风,一旦到了避风的地方,再干上一会活儿,那就觉得打从身子里暖和起来了,那热气被皮袄捂着,还真容易闷出一身的细汗,感觉和僵坐在爬犁子上迎风前行,感觉能差了有十几二十度!
要不把皮袄解开,让这股子热气散出去,感觉这汗都淌不完了!
喂马的在马营地和货物这里穿梭着,来回运草料和马衣,热得头顶冒白烟了,他们铲雪做墙的也是如此,按照艾黑子的说法,因纽特人的雪屋正经是能住好几个月的,因此制作还颇为费事呢,要把雪块压实了做雪砖,他们这样只是过一夜而已,就不必那么讲究了,只是就近找了个积雪深的洼地,在侧面挖出一个口子来,把雪全往当风那面培实了,再把马营地设在另一面,货物设在第三面,这样加上背靠的山坡,四面都有东西挡风,马营地那里还能感受到一点牲畜挤在一块的热气传来,虽然不可避免的也有马味,但不可否认,营地里一下就暖和起来了。
这还不算完,还有上头呢,这就是鞑靼人的擅长了,他们是善于支帐篷的,把厚实的帆布张开,撑成一个平顶,四角用雪压实,帐子顶也爬到缓坡上,用雪堆在上面,等于是在雪窝子里撑起了一个顶来,再放下毡布做门帘,左右是雪墙,里面再铺上毡布做底,坐在里头,不一会就暖和起来,感觉必须宽外袍了,大家体会了一下都很满意,甚至有人认为这样就不用在帐篷里烧炉子了,晚上大家合衣睡下,袄子一半垫一半盖,彼此挨靠着应该也够暖和。
如果不够,还有水囊呢——睡觉前烧热的水给大家都灌一囊,抱着睡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正好是温热的,可以洗漱饮用,岂不便宜?
“真没想到,这雪屋还真挺暖和的!”
进屋归来的女金汉子们,也纷纷诧异地说道起来了,“这就像是雪做的地窝子——不过因纽特人哪来这么大的一张布做顶?”
“他们都是凿雪砖的,就是因为没布,在屋里有时候还挂些兽皮,二叔他们往北面去的时候亲眼见到过,”
艾黑子说,“所以雪屋必须都是圆顶,就和一口锅倒扣着似的,还有往下凿地的,真就是雪做的地窝子,不过,他们更狠的是用雪来做床呢!
就铺个干草,再放个皮口袋,大家都脱光了钻进去,一家人一起取暖,说是有时候夜里还热得出汗!
就睡在雪床上!”
大家都啧啧称奇,感慨于因纽特人生活环境的艰苦,“他们那里恐怕是没有什么树木的,除了冰雪以外,什么东西都不多!”
因为木头少,所以造不了房子,也不可能烧柴取暖,都是用的兽油点灯,周老七听艾黑子说着北面的见闻,听得非常入神,几乎是本能地盘算着和因纽特人有什么生意可做——他预料着买活军的布料在因纽特人里也会大受欢迎,毕竟这东西在辽东就是无往不利的商品,对这里的番族来说,布料要比什么都更贵重,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少有能织布的作物了,甚至对一些女金、鄂伦春血裔来说,针线也都是昂贵的东西,他们虽然也使用少量的铁器,但工艺水平很低,自己是造不出好的钢针来的。
“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吃什么!”
“吃生肉,穿皮草呗,汉人的茹毛饮血说的就是他们了……但他们倒还好,很老实,也很害臊,不怎么野蛮,不像是罗刹蛮子一般,对人蛮友好的!
我们那次去,大家还交换了一点东西,我们送了一些盐和糖,他们回送了不少皮毛给我……”
说话间,火升起来了,松果被不断投入火种,旺着火势,也给这个小小的宿营地带来了强烈的温暖,人们抱着腿,在火堆边上围坐着,盼望着火上架着的两口大锅快些沸腾起来:锅里装的是河冰,还有从树枝上收集下来的干净雪,这就算是澄清过的水源了,火堆边上,几条肥鱼在空气中鼓着腮帮子,刚才去捕猎物的汉子们,当然抓不到飞龙——鸟是醒觉的,这么一帮人的动静早就惊走了,但只要找到河流,抓鱼很容易。
冬天河水表层上冻,只要稍微打开一个洞,鱼就会群聚过来呼吸,这时候拿手抄网都行,一网下去就是鱼,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野地,那河大概几乎是没人去捕过鱼,更不必说,全都又肥又大,一看就知道有年岁了。
鞑靼人其实没有吃鱼的习惯,但这会儿也是满脸新鲜地看着艾黑子的手下在料理,指点着说道,“这个,上次经过这里我吃过一样的鱼,这个好吃,肉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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