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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姆姆,来两碗猪油拌粉,各加两个荷包蛋切段!
多加些咸菜!”
这时候恰是饭点,院子里早坐满了人,张宗子便大声地招呼来,拿了手里两个瓦罐过去,卓珂月拿了马口铁饭筒去打了两碗豆浆,拌粉一碗两文,荷包蛋一文一个,四十刚出头杜姆姆身量很矮,一米五不到,手脚却很麻利,抓了两抓米粉,放到竹做大漏勺里去入锅,马口铁做薄片勺舀了一块拇指大小猪油放碗里,瓷调羹不断地往碗里泼酱油、榨菜碎、虾米干,因为是老客,知他们口味,也各自加了一点醋。
荷包蛋是早做好了,泡卤汁里,长筷子夹出两个来,剪刀剪成长条铺碗底,漏勺一提,锅边上磕了两下滤水,米粉倒入碗中,蒸腾白雾中满满当当一碗猪油拌粉便做好了,这才分倒入瓦罐里——虽然是外带,也要碗里过一遍,示意没有偷工减料。
两个瓦罐放到篮子里,卓珂月拿着豆浆筒回来了,两个人打回府,张宗子把瓦罐往餐桌上一搁,回头又去找郝君书瓷瓶——两人早饭钱这是各五文,若是杜姆姆摊子上要加辣椒酱,额外还要再多一文一碗,给份量还不如自家挖,想搁多少搁多少,张宗子自从做采风使以来,日子越过越实惠,一二百两银子,从前压根不看眼里,现虽仍大方,但却也是一文钱账也要算个清楚才舒服。
两个年轻人都能吃一点辣,那红油倒粉上,拿筷子一拌,白生生粉立刻染成了深褐『色』,又泛了一点辣椒酱红,猪油香气完全散发出来,那一小块猪油全化完了,化作粉身上油润润反光,还有窜入鼻中异香,深褐『色』榨菜碎夹着剪成一段一段,红红白白荷包蛋,两个人二话不,都先夹一大筷子,塞进嘴里,只觉得嘴里一晃便滑进喉咙里,如此连吃了两筷子,方才有闲心来品鉴味,卓珂月,“买活军处米,口味不太好,米粉滋味倒是差不多。”
张宗子笑,“凡是打了粉来做米粉、土豆粉、红薯粉粮食,品质都不太好,你没吃过土豆粉,那也好吃,我鸡笼岛时吃过几次,白生生,又软又滑,偏偏很有嚼劲,久煮不烂,和这个比又是不同风味了。”
“宗子,你现是满嘴都谈生产,谈农事,再和从前不一了。”
卓珂月也笑了来,不无打趣地,“你这是‘买’化得厉害。”
“我还嫌你‘买’化速度不够哩!”
张宗子便瞪大眼,有些着急地分辩了来,他虽然晒黑了,但睁着圆眼时还是有些天真子。
“我们写新戏,总觉得味儿不对,唉!
这戏框架立意若打不好,恐怕是不能让六姐满意,又要被沈家人给比下去了——若是他们后发先至,我们之江人面子往哪里搁呢?”
这是报社沈编辑一家亲眷,张宗子鸡笼岛接受了谢六姐‘写一些适合活死人新戏’这个任务之后,便写信把卓珂月找来了,但因为他之前一直鸡笼岛,不便构思,回到云县一看,沈编辑家人来了一大队,帮赚足了政审分不,他们竟也自发成立了一个戏曲社,正埋头写新戏呢!
虽然并非官方示意,步也比张宗子、卓珂月要晚,但胜人多,而且他们也有通天门路——又还有女娘写,这肯是投合六姐胃口,而且速度还快,张宗子上次去刺探沈编辑,沈编辑,大概已是快完稿了,正找戏班子。
而这让张、卓组合进度上大为落后了,怎能让他们不着急呢?
吴江沈家、叶家,都是世代书香名门,戏曲上名声更盛,到写戏,张宗子和卓珂月名声上真不占什优势。
卓珂月虽然也是仁和卓氏名门,但卓家他以前,也没有什有名戏曲大家。
而沈编辑之父便是吴江戏曲宗主,论江湖地位岂是一般人能比?张宗子这里,只占了一个优势,那是他人身处周报‘体制’内,有采风使这个职务,素材来源是要比沈家更广泛,不过也因为素材太多,光是故事框架卡了一个多月,迟迟未能稿。
一开始,卓珂月想是写一个常见战『乱』重逢子,认为这买活军处是非常有市场,应当能受到百姓们欢迎,因为此地确饱战『乱』,却被张宗子否决:“这里上次遭兵灾都是二十年前了,买活军出兵静一向不大,而且也不掳掠百姓,哪来战『乱』?再,因战『乱』而分离,军队岂不是成了『奸』恶?有你这吗,受六姐吩咐写戏,把兵写成『奸』角?”
啊……卓珂月买活军这里毕竟时日尚短,很多事上思维方式还是转变不过来,闻言也是一阵尴尬,又矫枉过正,提出不如改编《我买活军做水兵》,张宗子也不同意:“这个对舞台要求高,六姐希望能找那种田间地头也能演,社戏那种,不需要太多行头,而且剧情要让村里人也感兴趣,村里人又没当过水兵。”
卓珂月倒觉得村人即便没当过兵,对水兵生活也一是好奇,不过对具限制,确让水兵戏受了影响,来框架这又废了,如此已浪费了好几个故事。
现新故事只确了人物身份,要是个农『妇』出身女娘,又高又壮,到底是什职业,有什故事,都还没想好,更还有一点明显劣势,那便是卓珂月音律上虽有天分,但并不自信能和沈君庸这韵律大家比较。
“如今沈家戏曲社,南音素来是强项,北曲也有沈君庸这个兼两家之长大家,到时候新戏出来,即便我们立意更好,光听唱腔也是不如他们。”
今日张宗子不出门采风,卓珂月也要下午才上班,因为要写戏缘故,他这阵子不上学了,吃完了拌粉,一边喝豆浆,他一边和张宗子分析,“还是要先刺探清楚,到底他们是南音还是北曲,若是写北杂剧,那我们写南曲,他们若写南曲,那我们写北杂剧——怕怕他们写南杂剧,那我们真没什路,恐怕是要输了这第一筹了。”
卓珂月虽年少自负,但不至于自欺欺人,晓得论音律是不如沈君庸,到这里,也不由叹,“唯一能胜过,便只有故事,这还要抓紧,我听君庸兄,叶仲韶已给冯老龙写信了,他若一来,故事上我们还有什路?冯老龙传奇故事是不消了!”
来去,张宗子和卓珂月,不但年纪较轻,积攒不足,而且人数也少,不像是沈家一大帮亲戚互帮互助,卓珂月也不由催促张宗子,“平子、介子等人,何时能来?便不能一写戏,摇舌鼓吹也壮些声势,我这里也要给家写信了,如没有帮手,我等几乎必输无疑!”
到拉人,张宗子原是一脑门晦气,他为了此事,不惜拉下面子哀求沈编辑传授心得,是沈曼君办法他不上——张家对他云县行踪一清二楚,不过今日来他很轻松,“快了快了,上回信来,十月里安排身,非但兄弟们来,连姐妹侄女们都来一批,应该直接到榕城居上课,房子都买好了!
我们估计过段时间也会跟着船队一迁移到榕城去。”
一方势力家之初,肯伴随着不断迁徙,云县这里地盘有限,盛放不下,也是大家共识了。
卓珂月点点头不以为意,这才有了一丝欢喜,“第一戏是赶不上了,如此还能赶一赶第二戏,或许能和沈家人比比。”
“第一戏也未必不能比了。”
张宗子把杯子里又香又甜豆浆喝完了,这才慢悠悠地,“珂月,我这几日一直想一件事——音律格调不如,要不然,索『性』抛却了,全不要……我们写一出无格律戏,你怎?”
卓珂月疑『惑』,“你是,如临川派一般,以意趣神『色』为主,四者到时,或有丽词俊语?”
“不不,便是连音律都不要了!”
张宗子摇了摇手,边想边,“不唱了——至少是不以唱为主了,都是宾白……仿若白话一般,来讲一个故事……叫它白话剧,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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