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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尔斯意识到有两样事物他无法雕刻,其一是出自他私心里的徘徊,其二是受限于他技艺所及的上缘。
燃焰的剑已落进塑像的掌心,其上原本真切不虚的符文出于安全考虑,以另一种优美的古语言替代,以免烈火燃起的热浪掀动奥林匹亚现实与至高天间轻柔晶莹的帷幕。
而虚无的火光则由工匠的灵能暂且伪造,凡人只会见肉眼可捕捉的精巧石纹,唯生有额外之灵的心神灵动之辈,方能从暗影与能量的谐律勾连里体验到灵魂的震颤,仿若有火从污秽里烧起,只留着意仿了灿金色的一片冰冷洁净。
然而除去这把用了心雕刻的长剑,余下又有两个缺陷令雕塑的整体产生了极大的缺失,叫人一方面想急切地催促作者尽快将其补全,一方面又怀疑作者是否真的有能力做到将之补足。
这尊塑像没有左手与脸,左手是持圣物之手,脸是呈圣容之面。
莫尔斯轻轻按压自己的眼侧,舒缓雕刻的过程带来的心理压力。
他已花了数不清的时间在这一次的雕刻里,过量的投入足够使得一名永恒之人也陷进顾虑和反省之内。
说到底,他一直没想通自己当时是如何下了决定要去雕刻那人的像,他将其归咎于冥冥的感召与一时的心智失察。
他叹了口气,向窗外看。
夜晚又到了,街道上的喧嚣杂乱随大部分工与商的从业者一起返回各自的家庭,只留下晚班的灯火和偶尔击破寂静的阵阵细语般的风声,从极遥远的地方来,途径人的耳朵,又坠落到极遥远的地方去。
莫尔斯放下他自己给自己附加的工作,来到窗的边上,透过菱形格的窗户,见地上的灯光渐渐地暗,先是远处洛科斯所处高原之下的斯特拉托伊提斯平原陷入纯然的深睡,再是城池之内慢慢落入昏昏睡意的个个家庭。
他现在身处在这人与人的城池中,然而他并不总在这里。
偶尔他会想到他树林间的房屋,在那里每一点来自人的声响都要死去,于是自然而恒久的生命奏响摇篮的曲目,用细微的沙沙声组成哄睡的乐音。
他的灵能点亮他自己的灯光,他在那里阅读自己记录下的所有故事、图画、塑像,在更古老的陈旧夜晚里寄托精神的一部分,成为他存在本身所代表价值中最深层那一面的切实体现。
接着他想到那个自悬崖上掉落的孩子。
他当时就很清楚那个孩子将会不同凡响,怀着他本人也难以验明的心情他将孩子留下,于是他知道孩子的名字是佩图拉博,而他自己也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名字,和过去隔断又并非绝对隔断。
他知道他的新名字象征旧夜罗马掌死亡权柄的传说神明,这份特殊之处恰恰与他对罗马本身的厌恶相互统一,也许这是巧合的注定,是他过去对现在的纠缠和回应。
他欣然接受新名字的那一个短暂刹那起,他就接受了他正向人的世界与全新的生活重新接近的这一现实。
莫尔斯将遮蔽灯光的布帘拉上,听见有个低低的声音敲他的门。
他顿了顿,开口:“来吧。”
男孩推开门走进来,毫不拖沓:“达美克斯邀请我参与工程建设。”
“军工?”
“对。”
佩图拉博说,他瞧着有些不安,烦躁缠绕着他的精神。
莫尔斯伸手邀佩图拉博坐下,他自己站着,在窗边,一只手抚着木制的窗框。
窗框上是佩图拉博雕刻过的重复式样花纹练习。
“我不拦你,”
莫尔斯说,“若你做好了你的选择。”
佩图拉博望着他的冰蓝眼睛里涌现着怔然的惊讶,他的双唇嗫嚅一下,两排牙齿相互紧紧嵌合。
“我确实同意了。”
男孩的双手互相抓握,“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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