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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李容治的梦靥（第1页）

李容治敏锐地察觉出，谢昭今晚有些不对劲。

谢昭今晚有些安静。

平日里的谢昭虽然也是安静的，但那是因为话少，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说不出什么话，总是支支吾吾又慢慢吞吞，声音又小小的，喜欢嘟嘟囔囔，不知道是怕还是羞，还是不愿意同他说话。

她跟别人说话倒是流利得很的。

李容治闷闷地想到此，从书里抬眼看一眼谢昭。

她今夜格外的安静，就像是意志完全萎靡了的安静。

她今夜没将头发散下来，高高地扎了一束在头顶，她头发这两年没再长长，扎起来了还是只到肩胛骨的位置，发尾参差不齐。

谢昭原本的长发是及腰的，长发如瀑，乌黑透亮，但是被她自己一剑铰断了。

“李容治，我往后与你，有如此发，一刀两断。”

那日是天牢之中，她是这样说的。

用的还是他的佩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一向恪守这些规矩，也曾说过，爹娘给的身子，是不能轻易在战场之上被伤到的。

但她当日当着他的面，轻轻易易地，就将那头留了好多年的长发铰了一半。

那些断发散在牢中，散在地上的稻草之上，有一些覆盖在她父亲的尸体上头，沾染了她父亲的血迹。

他后来叫人将那些断发捡回来，亲手洗干净了，用红绳扎起一束，找了个锦盒归置，其中一小撮，贴身放在不离身的锦袋里头，倒是没想到这一小撮头发，后来能叫他及时找到她，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李容治靠在床上，一手搓着那还有半撮头发的锦袋，一手拿着书，看着谢昭皱着眉，轻轻咬着下唇盯着那羊皮地图看。

她今晚一笔都没落下去，她只是持着那笔，连墨水都没蘸，就那么皱着眉看着那羊皮卷地图，看了一晚上。

他方才直起身看了看她看的是地图的哪儿，只看得她看的是一个空白的地方，那个地方还没画上，按位置，应该是现国西北。

他叫了几声，谢三，谢昭，阿昭，她都没听到一般，没有回应。

她今夜实在是有些反常。

李容治自己推着轮椅，到谢昭身边，还没近身，倒先叫她察觉到了，还是保持着一个跪在凳上，上身倚趴在大圆桌上的姿势，不紧不慢的，抬头看他，那双眼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波澜，看他似看一个陌生人，又似看一个旧仇。

李容治心里一惊，因她这冷淡的眼神不敢再往前，定在了那处。

这个眼神他曾见过，康百十八年，燕江帮着四皇子夺嫡，率军逼宫，将一众人囚在殿堂之内，在龙椅前对着他父皇大放厥词，逼要玉玺。

不知道她是怎么单枪匹马潜进被燕军围得像铁通一样的皇宫，又是从哪儿从从容容地走出来的，她穿着燕军副将的衣服，持着一杆长枪，从从容容地走到燕江身后，低低唤了一声，“燕江！”

趁着燕江大惊失色转身看她之际，将一杆长枪死死钉进燕江的脖颈上头。

因为事发突然又怪异，她从容走进来的时候，甚至没有人想到要拦她，都以为她真的只是燕江的副将，眼睁睁地看着她，由着她自在走到了燕江身后。

等到她将燕江杀死了，抽了一旁侍卫的刀，面无表情，将燕江的头颅一把割下，揪着燕江的头发将那头颅提着，举高了，转身对殿中其他叛军喝道：“逆贼授首，欲再行谋逆事者，杀！”

殿中众人，莫不腿软，连他父亲，都从那夜起对谢昭有了些忌惮，说她少年虎将，心无畏惧，日后必成大器。

她那日，就如同今夜一般，面上没有表情，一双眼冷冷清清。

她不需要多狰狞，就能叫人觉得可怖，叫人臣服于她。

这是谢昭的天赋，也是谢昭的命。

他想起早间，她突然有一瞬间的疑惑，一瞬间不太肯定谢不留是不是谢不留，他在她犹疑的一瞬间心惊胆战的，不过转瞬之间却好像经过了千秋万代，寒意从脚底生，瞬间侵占了他整个躯壳，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慌乱的时候。

他怕，怕她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