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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皱紧眉头喃喃疑惑,“田小春虽然带头打~砸抢了很多富户,但手头的粮食尚不足五百石。
义仓原本二十万石的粮食到底去了何处,难不成还要真的走一趟北元边境?国家法度在这些人的眼里,真的已经形同虚设吗?”
顾衡为他递过一条干巾,沉默一会儿后却是说起另一件颇为怪异的事。
“我们这一路走来,但凡富庶一些的县镇必定有大大小小的烧酒作坊。
据我所知当阳、桂桥镇自古就有以当地白米和高梁为原料酿制烧酒的习惯。
以往就算了,今年这么艰难的光景也没见那些作坊停产,咱们路过时里面依稀还有人在走动……”
端王猛地回头,想起自己偶尔在外面打尖时还赞过此地的酒水醇烈。
认真品评起来,虽然比不得宫中御酒味道平和绵软,但另有一股让人畅快的辛辣劲道。
顾衡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缓缓道:“我打听过,这些烧酒多半用粮食为原料,用大曲为糖化发酵,用缸砖结构的老窖酵制。
新安烧酒由此而发展起来,制酒作坊遍地都是……”
端王听得此话再在心中细细一思量,面上静静与顾衡对视半晌,心里却越发惊骇不已。
路经桂桥镇的时候一行人又累又乏,就随意找了个地方歇脚。
没想到看着毫不起眼的乡间小店菜品却不错,特别是用来佐餐的烧酒醇浓纯净清香扑鼻,便是他也赞了一声好。
小店老板自豪的说这酒的名头大,全镇最高产量住年曾经达到十万斤。
桂桥镇地处抚河下游,紧靠抚河堤岸土地肥沃米质好,更有终年清冽甘甜的地下水是酿酒的上好原料,桂桥烧酒是老饕们的最爱。
鼎盛之时有无数南来北往的商人车载斗量,将酒水畅销赣浙各省。
端王想起一路过来时,各个州县可谓是密密麻麻的烧酒作坊,当时还在感叹此地昔日的富庶繁华。
这会细细一回想心头是又急又堵——要养活这么多酒坊,一年要用去多少粮食?河南府虽然是产粮大省,恐怕也经不起这么糟蹋。
顾衡先前也是没想到这一层,开始的时候一门心思只想追查各个州县的义仓在这场暴~乱中到底损失了多少粮食?结果粗粗一估算根本就对不上帐,田小春之流只会逞凶斗狠,行事时完全只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其实根本是帮着别人背了黑锅。
——有人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把一笔根本就算不清的糊涂账抛在了他的身上。
顾衡也用冷水抹了一下脸,“到了这步田地,田小春的话足可采信。
我把他的话和这些天看到听到的情况梳理了一遍,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河南道的吏治多半从根儿上已经烂掉了。”
他抬眼眺望着远处山岗上长了野草的新坟旧坟,声音空寂而无奈。
“各个州县的义仓秋天时把粮食收上来,转手就通过各种渠道进了各个大小酒坊。
上面若是有人下来巡查,就从当地富户家里挪用些粮食过来充数。
等第二年秋天地里的粮食下来,再来清偿头一年的欠帐……”
端王被这一重一重层出的贪污手段震惊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他老早就知道河南府之行必定是困难重重,但还是小觑了某些人的无耻和胆大妄为!
也许就因为这样,大灾来临之时各处的义仓才没有多余的存粮。
饿死的人路边和山坳遍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山间野物将来不及掩埋的尸身分食成白骨。
这副惨状让那些勉强活下来的贫困民众激红了眼,这才不管不顾地烧杀抢掠攻陷城池。
上蔡知县王希久不愿与那些富户同流合污,结果在清查义仓库存时只能自己拿银子出来垫补亏空。
也许他也想向上峰揭破此事,但人卑力弱又被人拿到了短处,只得缄口不言视而不见。
结果首当其冲,成了暴民和贪渎之人悄悄联手后的第一个牺牲品。
即便这样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还是没有收手,一边堂而皇之地向朝廷伸手要粮要赈济,另一边把各个州县的义仓趁乱尽数烧毁,不但想把责任推卸给作乱的暴民,还想把历年的亏空一举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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