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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护你（第1页）

林清绝做了一个梦，现实与梦境交叠，许月陵告诉他的那些经过，在他的梦境里一次一次的浮现。

许厌最先死的，他一向在关键时刻格外靠谱，他活的自在，最不要人为他担心，许厌入世深，故而长情，浸了毒的箭破空而来，穿过月桂树的枝叶径直射向一尚未成年的姑娘，那小姑娘不是叶妄水门下，但她是许厌亲手捡回来的，许厌看着她慢慢长大，许厌的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他在心间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小姑娘茫然无措，死亡近在咫尺而不知，月桂树下的许厌长剑离手，径直飞向姑娘，那把沾着魔族鲜血的剑不负众望，许厌视线里最后一瞬，小姑娘茫然又恐惧的看着破空的剑斩断箭矢，许厌没了武器被正在交手的魔界圣女一剑定死在月桂树上，许厌的双眼渐渐的开始迷茫，疼痛蔓延开来，呼吸都开始格外费劲，许厌勾勾嘴角，突然安心的想笑，算是对得起自己，也算是不枉修仙者的名号，我这一生，姑且算是坦坦荡荡。

一片月桂树缓缓的掉落在他的肩上，许厌看见大哭着奔向自己的小姑娘，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再也没办法开口说一句安慰。

叶妄水是第二个死的，凌云峰空了，他护着许月陵下山，未曾松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唯一的女徒弟提着一把剑已经开始与人对砍，叶妄水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想干，比如他很想踹林清绝姜明肌几脚出气，比如他想再最后嘱咐许月陵一遍春陵香要提前炼，以后孤身一人不要犯了旧疾，比如他想埋一埋许厌，再给他浇上几壶酒，叶妄水濒死却依旧不倒，他远远的对着沈贻珠怒骂，“你是上来送死的吗？”

“师尊，我来救你。”

说完这句话的沈贻珠亲眼看见又一把剑刺入叶妄水的胸口，沈贻珠发出凄厉的嚎叫，有人趁机杀她，她却仿佛不知疼痛仿佛再无感情，她看着许厌被挂在月桂树上的满身是血的尸体，看着错愕倒下的叶妄水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满眼都是红，满眼都是敌人，她一步一步的杀人，一步一步的向她的师尊走去，她想哭，沈贻珠是大师姐，她最大，她修无情，从小到大，她第一次想嚎啕大哭，许厌的尸体在她眼前挂着，她的师尊在她面前倒下，不肯闭眼，耀眼的红色从她的耳侧蔓延至眼尾，恍惚之间她听见有人在说入魔，若是入魔能杀了你们，那又有何不可？

林清绝梦见他的师姐入了魔，魔族的尸体被她斩断，无数的力量涌入他师姐体内，剑上的冰霜开始融化，变成清澈的水滴，眼泪似的砸在地上，火莲从剑上蔓延，仿佛整个梦境之中，都沾染上了焰火的热气，林清绝在梦境中挣扎，未曾继续却被姜明肌喊醒。

“我听见你做梦在喊师姐。”

姜明肌坐在身旁架着柴火，初夏并不冷，火焰只是为了照明，距离杀越水行已经过了一日，他们埋了许月陵后不敢再回青城，说书人可能还在，这附近绝对不止她一个魔族，姜明肌与林清绝在破庙里过夜，姜明肌突兀的开始迷茫，她内心仍旧是一个魔族，可是昨夜，自裁于她面前的许月陵一遍一遍的重复，当为我们报仇。

报仇？姜明肌想，我该向谁报仇？参与这场屠杀的人，该有很多是她前世忠心耿耿的部下，可是她的师兄师姐又不能白死。

姜明肌埋下许月陵时想了许久，泥土慢慢掩盖许月陵的棺材，姜明肌突然觉得许月陵并没有那么可恨，她抓着昨日许月陵递给她的锦绸，突然诚心诚意的在许月陵坟前跪下，那块锦绸勾起了她的记忆，她突兀的想起来了这一次魔族入侵的人是谁，锦绸的主人是前世最疼她的一位圣女，她待姜明肌极好，是凌时越的奶奶，前世凌奶奶占卜出魔族未来大乱，因不能透露天机，便只带着自己的部下前来人界，当时她来和凌时越与她告别，白发苍苍的老人摸摸他们的头，凌时越沉迷炼制药物，和平常每次离别一样和他的奶奶说，“那奶奶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带点人界特产。”

那次离别也是永别，凌时越在雨夜里来寻她，开门第一句话是，“我的奶奶死了，你来夺空余的圣女之位吧。”

凌时越全身湿透，却转身就走，不曾进屋，姜明肌伞都没拿就跟了出去，她一路跟回凌时越的院子，看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有些人受着伤，面色惨白的宛如鬼魅。

“未能保护好圣女，我等前来领罚。”

那些人参差不齐的说。

凌时越在坐在盛雨之中的台阶上，姜明肌感觉他在哭，可是眼泪混进了雨水，她看的并不清晰，姜明肌在凌时越身旁坐下，抓着他的手，凌时越的手在颤抖，姜明肌无端的也想哭，她抱住凌时越，“以后我当圣女，我护着你。”

“我要你护？你是个傻子吗？”

凌时越低声，姜明肌听不出他是在嘲讽还是在难过。

姜明肌后来真的当了圣女，凌奶奶的部下成为她夺权的不小助力，魔界人傻，凌奶奶生前他们效忠凌奶奶，凌奶奶死后他们效忠凌时越，凌时越与她交好，于是他们为她万死不辞，以至于最终死在姜祭手下。

当年那次来人界的举动，凌奶奶未曾让任何人知道，回来的魔族因为是亲信，也一字不提，凌奶奶死时交代，姜明肌前世发誓要找到杀凌奶奶之人，但直至凌时越身死，她也未能兑现自己的誓言。

姜明肌夜里睡不着，仇人杀了仇人，亲人杀了亲人，姜明肌也觉得真是巧合的想笑，要是当日我在，是否就一个人都不会死？大不了我就坦白身份，被凌奶奶当做怪物抓回去，这样还可以顺路再见见凌时越，姜明肌刚重生之时，常常梦见时越，不管梦见时越如何，姜明肌醒来都很是开心，一切尚未发生，时越还活着，如此甚好。

姜明肌辗转反侧，林清绝就着火光看她的师姐，突兀的发现他的小师姐憔悴了不少。

“林清绝，你厌恶魔族吗？”

姜明肌突然翻身，隔着火焰看着林清绝，姜明肌心情压抑，死的人是她的师兄师姐，死的人是她前世立下汗马功劳的部下，死的人是凌时越唯一的亲人，姜明肌脸贴在稻草上，突然觉得重生一次，到底是为何？林清绝修仙大成，遭殃的将是整个魔界，她只恨姜祭，她不恨魔界那些脑子简单，心眼死死的傻大个。

“我愿成魔。”

林清绝伸出手，轻轻的拂过火焰。

姜明肌不曾明白林清绝在想什么，听见林清绝这句话的一瞬间，身负噬心咒的姜明肌突兀的开始动摇，让他成魔吧！

让他成魔，我死又如何？该让他成魔，成魔他也应当与姜祭有一拼之力，我可以将姜祭所有的秘法都告知与他，我死又如何？总好过日后魔界被修仙者全盘灭尽吧？我前世欠下的那些人，今世当好好活着，姜明肌的声音微微低沉，她一字一顿的说，“小师弟，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若是你被魔所杀，我就杀遍魔族，若是你被仙所杀，我就屠净人间，”

林清绝的声音仿佛没有一丝的情绪，他偏过头看着姜明肌，“我知道这句话说的太过狂傲，我必定屠不尽人魔便被其所杀，不过如此也好，未能报仇，我亲自下来与你谢罪。”

林清绝如此说着，自嘲似的笑出声，他与他的师姐隔着一堆火焰，可他内心仍旧惶恐，“师姐，我好怕，我怕有一天，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连你也不在了。”

林清绝时隔一天，终于能直面内心的恐惧和悲伤，他好像一个笑话，讨厌着留他性命，教导过他的人，他害死了他的师兄和师姐，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还会害死他的姜明肌，他听着他的小师姐说出，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无尽的惶恐与难受几乎浸入他的血液，他最终还是说出口，他说，我好怕，我怕你死，我的小师姐。

“若是要护住身边的人便要如同魔族一般强大又不被约束，那我愿意成魔，若是要护住身边的人需要坚守本心，不再犯一次杀戒，那我愿意远离尘世，一心苦修，历劫成仙，成魔又如何？成仙又如何？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护住你。”

林清绝几乎没有起伏是说出这段话，他转过身子，开始背对着姜明肌，林清绝想到了昨夜许月陵死，血染了他满身，他倒在地上，不肯闭眼，许月陵说，“我不再欠你，答应我，为凌云峰报仇。”

林清绝抓着姜明肌的手，想从中寻找安慰，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难受和恨意，被扔下悬崖时不曾，被强行送到凌云峰不曾，原来不是受到屈辱才真的觉得难过，而是真正的得知自己最亲近的人死亡，真正的看着自己熟悉的，曾经生活过的人在他面前断气。

我会报仇的，林清绝在心中默念，我会报仇的，我也会让这种事情从此以后再不出发生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