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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阮似笑非笑,眼里有些惊讶神色,“某就不能是朝中要员的家里人?这死了的富商王万里,和京中贵人可就很有关系。”
“你外边穿的是灰色胡服,里头却着绯袍,绯色衣袍品秩颇高,若不是官身,一般百姓可是不能穿的。”
李凌云说着把箱子掉过头来。
这只箱子相当古怪,从表面看不出箱盖和箱体的接口,只有一大一小两个铜盘叠合镶嵌在箱子一侧的中部,一个铜盘上刻着甲乙丙丁等天干,另一个铜盘上则刻着子丑寅卯等地支。
李凌云左右转动起铜盘,先大后小,手上的动作极为小心。
他一边转一边说道:“大唐百姓只能穿黑、白、黄之类的颜色,别说绯色,就算是等级更低的青色、绿色,没有官职在身的人穿着也是逾制,被发现是要被捉起来的。”
“嘁!
朝中五品以上皆穿红衣。
俗话说得好:长安大,居甚难,公卿多如狗,皇裔遍地走。
再说了,这里仍是东都附近,地属京畿[8],着红袍的人哪里会少见?单单凭这一点,你就认为某和宫里一定有关系,太儿戏了。”
谢阮轻蔑地耸耸肩,身边的明珪却对她摇起头来,显然,他不太赞同这个说法。
“可你的红衣不同。”
李凌云无畏的目光扫过她领口露出的红衣,“一开始我就发现了。
你这袍子,在日光下光彩熠熠,瞧着像纸一样光滑。
寻常蚕丝所制衣料可不会如此,这是用了特别手段,把蚕丝轧光挤平之后纺成方能有的效果。
再说透彻一些,这是越州制绫的手段。”
听李凌云这么说,谢阮低头看看自己的袍子,有几分不甘。
“越州绫在洛阳城中就有卖,虽然比不上西京长安四千家商铺的数目,可东都货物之多,也是毫不逊色,我买来穿穿又怎么了?”
“那玄鹅纹呢?”
李凌云闷头小心拨弄,铜盘随之发出咔咔声,“有些织纹非宫中是不能用的,平民上身要杀头的,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谢阮还没找着托词,就听李凌云继续道:“还有你那衫子,虽说只在圆领上露出一丁点,但我也已认出,这是售价一匹五两银的单丝罗[9],不提工费,光是用来纺一匹这种罗的上等蚕丝,便值三两银,寻常富足人家也用不起。”
李凌云抽空随便指了一下谢阮的靴子,“你也算用心隐藏来路了,可靴边缝线交合为辫状,仍是让你露了馅。
除了少府监[10]绫锦坊的巧儿们,我还没见过其他人会这个做法——哎,你可别说有人仿制,这是宫里独有的,就算懂得技巧,也绝不敢在宫外胡乱用,要掉脑袋的。”
“若是不穿这个,你还能看出某的来路?”
谢阮脸上蔑意略少,好奇地问。
“实话实说,其实你腰上挂的金鱼袋[11]才是让我真正笃定你是宫中人的原因。”
李凌云冲抬头看向自己的谢阮眨眨眼,“你佩带着紫袍大员才能佩的鱼袋也就罢了,可这个袋子,要比一般装鱼符的口袋鼓得多。”
“那又如何?”
谢阮奇怪道。
“因为这里面装的,并不是扁塌塌的鱼符,而是背后隆起的龟符。”
李凌云总算把那个小的铜盘转到了合适位置,发出咔嗒一声,“当今天后姓武,所以特别喜欢玄武,玄武也就是乌龟。
谢阮,你,应该是天后的人——”
说罢,李凌云一掌拍下铜盘,那箱子咔嚓一声震动起来,发出叽叽嘎嘎的机械声,片刻后,箱体上露出一丝细缝,李凌云抬手一掀,开了箱。
一直在旁观察的明珪终于忍不住赞叹:“箱子有机关,而且制作极为精巧……”
李凌云抬头看谢阮,发现后者眯着眼忌惮地瞧着自己,便轻叹道:“你也该说真话了,大理寺和宫里的人一起找我,天后恐怕是遇到了大麻烦。
只是我不明白,封诊道的首领,也就是我阿耶[12]李绍,本就在宫中为天后办事,论本事,连我都是他教出来的,有他还不够?你们为何还要来渑池大牢里头寻我?”
谢阮抿抿丰满的红唇,不情愿地答道:“因为,你父亲已经死了……”
“节哀顺变。”
一旁的明珪轻声道。
听闻父亲李绍的死讯,李凌云沉默了片刻。
他伸手在箱中操作,不知如何,忽地拽出一段五色编绳,他旋即将箱子扛在肩头,直直地走向了红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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