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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永夜（第1页）

一封信。

青松纸写就，柔韧轻便，上面用秘制的墨水密密麻麻写了百十来字，浸水不洇不溶。

内容是特殊的密文，在无关者看来就是杂乱无章的文字，无法分辨有用的讯息。

只有在熟悉密文规则的人的手中才能看出讯息的所在。

每日都会有这样的密信，在北疆与都城之间来来去去。

古尔旺勒与崇都之间的信息传递，不会超过三天。

一只手。

枯瘦苍白，干枯的皮肤上暴露着青色的血管，如同狰狞的虫一样趴在手背上。

这只手的主人，展开了密信，字字句句细细解了起来。

手的主人，早已经不是当年清俊的少年模样，四十余岁的男人，风霜已经无可避免地刻上了眼角和发梢，留下了拭不去的痕迹，只是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暗色火焰，与十五岁之时一般无二。

那双墨色的眼瞳，向着古尔旺勒之外的天空投射过去，仿佛能够跨越千里的路途，穿透层层乌云，映着他远在崇都的两个徒儿。

徐子晋。

颜瞬清。

这两人是他一手养大，从怀中放出去的雄鹰，雄鹰煽动翅膀，将搅动得那古老的王朝上空风云涌动，直教天地换了新颜。

江储海把那卷成细细一条的纸条展开，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八个字：“风雨欲来，水落石出。”

江储海把青松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火舌吞没纸上的字迹，直至化为一团灰烬，轻轻一吹，这灰烬便烟消云散了。

他摇动手边的银铃，铃声清脆，便有垂髫童子从暗处亮出身形，恭恭敬敬地捧上一杯香茗，然后似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一句：“先生很高兴？”

江储海从小童手中接了杯盏，却不急着喝，在鼻下嗅了嗅，仿佛陶醉于香茗的微苦气息，微笑着问：“哦？何以见得呢？”

童子大着胆子，不敢直视着江储海的眼睛，小心回道：“先生高兴的时候，眉间的纹路就会浅一些，是以下仆猜……”

江储海常年皱着眉头，眉间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听了童子的话，江储海失笑，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间：“我自己倒是从没有注意过……你这孩子倒是细心，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江储海问名，童子大喜，跪伏于地，狂喜之下，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了：“回先生的话，下仆名叫长顺。”

“长顺。”

江储海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点了点头，唇畔莫名地带着一丝哀伤，“知道了名字，也不算是无名鬼了……”

还未等那童子反应过来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江储海手起刀落，童子头颅滚落，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才歪倒在地，一只黑色的虫子在尸体断颈之处冒了一个头出来，仿佛是被鲜血浓烈甜美的气息所吸引，来回扭动。

见到这幅景象，江储海皱了眉，闭了闭眼睛，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忍，又似是惋惜。

他修长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指尖微微一动就把那虫子挑了出来，那虫子离了尸体挣扎得更是剧烈，江储海手一甩，那虫子就被甩到了之前的茶杯里面，说来奇怪，虫子遇到茶水，竟然像烧起来了一般，腾起一股黑烟，随后就化作一滩黑水，溶在茶盏中了。

江储海站起身来，把盏中的黑液泼了出去，也没有管地上的尸体和他身体下面的那么一大滩血，迈步离开了这间被血腥味充满了的屋子。

是夜无星无月，乃是一个阴天，院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江储海却如同记住了这院子里面的每一处摆设、路线，未点灯就一路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面——那里面用铁链锁着一个男子，披头散发，双腿尽断，被铁链捆了一层又一层，只是那铁链之上缠了一层层的棉布，免得伤到这个人。

被绑着的男子听到了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寻声抬起头来，语气中满是遗憾：“师兄果然又没有死，这已经是第十二个了吧？”

纵然这么多年，已经看淡了世情，江储海的性子比少年时淡漠得多，闻言也很是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按捺住想抽面前这个人的冲动，低声喝道：“你够了没有？！”

那男子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支离破碎，却带着说不出的快意：“有多少年了，师兄？有多少年我没有看到过你生气的样子了？不过十二个小童就能气到你么？师兄的养气功夫这么些年怎么不见长进的？”

“姬永言！”

江储海半是怒半是痛心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师弟。

压低了的声音也掩不住江储海的失望与怒火——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自己的师弟，恩师的独子，他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了呢？

自己的名字从江储海口中唤出这件事仿佛激怒了姬永言，他挣扎了起来：“要是生气，就杀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