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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舅被人抬回泰拉尔巴时,我大约七八岁了。
那是在晚上,天已经黑了;是十月里的一天;阴沉沉的天空。
白天我们摘收葡萄,从葡萄架中间望见灰蒙蒙的海面上一只船帆正在驶近,船上飘着帝国的旗帜。
那时人们每逢见到有船只开来,就说:“这是梅达尔多老爷回来了。”
这倒不是因为我们盼望他归来,而只是由于有了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
那一次我们猜中了:傍晚时我们几个还在地里,—个叫菲奥尔菲埃罗的小伙子站在酿酒桶顶上踩葡萄,他叫喊起来:“哟,快看那边!”
天几乎全黑了,我们看见山谷的尽头有—行火把沿着骡马走的小路移动,接着过了桥,我们这时看清有人抬着创担架来了。
毫无疑问,是子爵打仗回来了。
消息传遍山谷。
城堡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家里的人,仆人,收葡萄的工人,牧羊人,武士。
唯独不见梅达尔多的父亲阿约尔福老子爵。
他是我的外公,很久不露面了,连院子里也不来。
他厌倦了世上的俗务,在独生的男孩子去当兵打仗前夕,宣布把爵位的特权让出。
现在他热衷于养鸟,在城堡里设了—只巨大的鸟笼。
他一心喂鸟,旁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
他把自己的床也搬进大笼子里,住在里面,白天黑夜都不出来。
人们从鸟笼的铁栅杠门里把他的饭莱同鸟食一起送进去,阿约尔福同鸟儿们分享一切食物。
他整日摩挲着山鸡和野鸽子的羽毛,等待儿子从战场上归来。
我从来没见过我们家的院子里来这么多人。
从前同邻邦打仗时在这里点兵点将和欢庆胜利,那种热闹的场面,我只是听人们说过而已。
我第一次发现围墙和塔楼快要坍塌了,院子里遍地泥淖,我们在这里放羊和喂猪。
大家一边等待,—边谈论梅达尔多子爵将怎样回来。
早就有消息说他被土肆其人伤得很巫,但是还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是肢体残废了还是内脏受损了,或者只是被伤疤毁坏了容貌。
现在看见担架,大伙儿估计情况更糟。
来了,担架被放到地上,人们看见黑色的身影上一只瞪仁在闪亮。
高大的者奶妈赛巴斯蒂姬娜走上前去,但是黑影子伸出——只手来做了一个粗暴的动作,表示拒绝。
接着只见那个身躯在担架上使劲地顽强扭动一阵,泰拉尔巴的悔达尔多就技着一根拐杖站到了我们面前。
—件带帽子的黑斗篷从他的头顶一直垂及地面,右半边被掀到身后,露出半个脸和技着拐杖的半边细窄的身子,左边好像完全被掩藏起来,裹进那件宽大衣服的衣襟和皱招里。
他立看看了看我们,我们围着他站成一因儿,没有人开口说话;也许他那只直楞楞的眼睛并没打看我们,他想的只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离开我们这些人。
一阵风从海上吹来,刮断了—棵无花果树梢上的一根枝条,发出一声呜咽。
我舅舅的斗蓬飘动着,风把它吹得鼓起来,像船帆一样张开着,这意味着风穿过了他的身体,甚至,那躯体根本不存在,斗篷也许是空的,就像幽灵穿着那样。
后来,我们看得清楚一些了,看出它像是挂在一根旗杆上,这根旗杆由一个肩膀、一条胳臂、半边上身和一条腿组成,而他所有的那一切又全都支撑在拐杖上:其余的部分没有了。
那群山羊呆呆地望着子爵,它们全被拴住了,每只羊从各自不同的位置扭过头来,很奇怪地将脑袋同背脊组成一些直角。
猪呢,反应更敏锐,动作更迅速,它们尖叫起来,互相碰撞着肚皮要逃跑。
这时我们再也无法掩饰住心中的惊恐。
“我的孩子!”
奶妈赛巴斯蒂姬娜呼唤,并张开了臂膀,“不幸的孩子呀!"我的舅舅,对于他在我们身上造成的这种反应很厌烦,他在地上向前挪动拐杖的底端,以两脚规的方式走动起来,朝城堡的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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