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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字如面顾名思义,说的是看见一个人的字迹,就如同见到了真实的本人,她的眉目,她的身姿,甚而至于她流转的眼波,都从那张纸上、那些字里行间走将出来,带着温热的呼吸站在你面前。
然而我更习惯把它想象为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相思的爱人,倚门望归的慈母,相见恨晚的知己……望穿秋水中等来了鸿雁传书,小心翼翼而又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一点点展开沾有墨香的信纸,熟悉的字迹徐徐映入眼帘,那种感觉,就仿佛一推开门,那个相思的人儿正款款而来。
我收到人生的第一封信是来自母亲的。
这封信,是我到外地求学的一个月后寄到的。
说是信,其实说是一张便条更为确切。
仅上过几年学的母亲是不懂信的格式的,没有标点符号,没有分段落款,那些大小不一的字就歪歪斜斜、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无规无矩地排列在一张不太像样的纸上。
在空荡的操场边缘,我把那封信捧在手上,脑中想着粗手大脚的母亲做完了一天的农活,终于闲下来,翻箱倒柜,找到一支笔一张纸,一个人坐到小屋圆桌旁的情形。
就着煤油灯层层晕开的光,她一笔一画,用力地写着对儿子的挂牵,间或为一个突然蹦出来拦住她的生僻字皱眉头,偶尔扭头问一句即将坠入梦乡的父亲,是否有什么需要交代。
那些细碎的唠叨,那些沾着泥土芬芳的忠告,那些放心不下,一遍遍读着,想着油灯下母亲头上泛起的白发,和殷殷的目光,鼻子不禁就酸了……
那个年代,相隔数百里,若要听到对方声音,需要通话双方预先约好时间,守候在固定电话机旁。
对于住在乡下的母亲和在学校的我来说,是极为不便的。
况且打一次长途的电话费,几乎相当于半日的生活费,这于那时的我的确有些奢侈,于是写信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一开始给母亲回信,后来给同学写,给外公外婆写,再后来开始涂鸦一些文字投稿,发表过几篇“豆腐块”
后,又有文友给我写信,我又回信。
如此一来二往,写信投稿渐成了我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那些信件的交织往来,沉闷的生活悄然挤进一些阳光雨露。
那时,通往学校邮箱的路两边拥挤地站满了参天的桂花树,每年的八九月份,这条路便一直清香流溢,在这条路上,或课后或午休,或晨曦微露或华灯初上,我怀揣着信,或满怀期待,或少年心事重重,或惆怅或雀跃。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离家求学的日子,脑海中常清晰地浮现出那条小路,那沁人心脾的芳香便瞬间扑面而来,轻轻包围我……
读信是件美好的差事,那些飞越千山万水的文字,或报平安,或满纸挂牵,或诉不尽的相思苦,在那些娓娓道来情真意切的话语中,多少前嫌冰释,多少伤痕愈合,几多友情弥坚……那种蕴藏在字里行间的无形的力量,我是亲自体会并多次见证的,我曾见到一个命运多舛的青年因为一封恩师鼓励的信而重扬生活风帆,一位大娘拿着失散多年的儿子的信而老泪纵横,一段爱情因为一封封信而天长地久……
三姑的婚礼是在她所在的村小简单进行的。
在一群孩子和家长的包围中,主持婚礼的老校长牵着小姑和姑父走上讲台,她从讲台上一个木箱子里捧出一摞用红线捆扎的信,清清嗓子,她郑重地说,这就是今天两位新人看得见、摸得着的爱,是她们爱的亲历者!老校长告诉参加婚礼的人,在过去的三年中,新娘每周末都要去镇上邮局寄一封信,尽管远在千里的爱人不能一一回信,他收到的一大摞信总是沉甸甸却滞后很久的。
但痴心的新娘总要步行十里地去做这件事,有这一封接着一封的信,她与边防爱人似乎就一直站在一起。
老校长的叙述没有一句华丽的辞藻,她真切而平实地讲述着,尽管她忘了告诉大家新娘是城里长大的姑娘,没有描绘雨雪中这里的山路如何难行,没有形容新娘收到爱人信件时的喜悦心情,也没有告诉大家在学生们一个个归去的夜里,给远方的人儿写信读信就是新娘一天最闪亮的时候……没等她说完,掌声已如潮水般响起!
时光流转,不知三姑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婚礼上姑父眼眶里泛动的泪光。
在通信发达的今天,我们相思了,可以选择马上出现在相思的人面前;我们想念了,只须动动指头,想说的话须臾到达千里之外那人的耳蜗。
我们视频,我们用4G,现代科技让我们天涯咫尺,我们及时把每一份情感宣泄表达!无须等待,不要煎熬,没有了独对信纸的寂寞,没有了倚门望归的惆怅,没有了开启信封时那无法言说的喜悦与微微动荡的忐忑不安……“家书抵万金”
仿佛已成为一个遥远年代的记忆,鸿雁传书逐渐成为传说,飘着墨香的信,见字如面的信,悄然引退在我们的视线中。
唯愿那些拨动心弦的爱,从不曾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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