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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我极少与母亲一道出门、去赶集,母亲来学校为我送伞,我还曾淋着雨,绕路躲开过她。
香港回归那年,我开始实习。
母亲却突然病了,需要到城里做手术。
那时我们都被吓傻了一样,父亲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竟然悄悄带着母亲去了北湖公园,坐了趟从来舍不得坐的小火车。
我是无意中说到凤云姑姑的,我说凤云姑姑就住在离医院不远的地方。
我看见母亲眼里快速跑过一道光火,但她瞥了瞥身旁的我们和身上的病号服,没说一句话,脸上的光彩一点点褪尽了。
那天下午,我怀着庄严、郑重的心,去了丝绸路那家百年老店。
我把那条丝绸长裙送到医院时,当然没有说我是求了实习单位的领导,求他们预支了我两个月的实习补助。
我告诉母亲,我只是路过,看到橱窗这条裙子,与当年凤云姑姑穿着在我们院子转圈的那条很像,又不贵,便买了。
那晚,我和父亲打了车,载着穿着那条并不合身的长裙的母亲,去看望久未谋面的凤云姑姑。
车过北湖,驶进五星花园,母亲突然仰起脸来,目光与街心的丝绸女神雕塑相撞、相接。
车开始转圈,绕着女神,灯光倾泻,霓虹闪烁。
身着绫罗绸缎的女神舒展手臂,在车窗外飞翔,似乎要飞向璀璨夜空。
我看到母亲眼里有泪花炫然欲出。
那一刻,我的心真切地抽搐了一下,似乎一瞬间,我便长大了。
我发现我一直在误会着母亲,以及同她一样,把一生的华年留给村庄、留起土地的那些勤劳、拙朴的女人,她们拥有另一种美,她们并不输给女神雕塑,以及几公里开外即将见到的凤云姑姑。
最近一次见到凤云姑姑,是前几日。
我的母亲和她都已儿孙满堂,现在,她们把见面的机会视为珍宝。
我特意把地点选在高坪六合丝绸博览园,选在凤云姑姑曾经挥洒过青春和汗水的地方。
那天,天公作美,游人如织,大型杂技舞台情景剧《东方丝源》即将带妆彩排,往里走时,有小火车从身旁隆隆驶过,耳边游弋着浅浅深深怀旧的音乐,杂技剧那些剧透过的震撼、唯美的画面一直在我眼前铺展。
我的母亲又胖了些,当年那条丝绸长裙被她从箱底翻出来,穿在身上,刚刚好。
她站在“丝绸源点”
几个大字跟前,脸上的皱纹绽放如花。
等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有些急了,几次踮起脚,脖子前伸,顾盼、张望。
另一边,我的凤云姑姑———那个曾在我梦里飞翔、身轻如燕的美人,正携着缕缕清风,跨过嘉陵江,跨过时光,绕过巍然屹立的千年白塔,飞驰在来的路上。
她接连给我打了几个电话,语调急迫,满含歉意。
她让我母亲无论如何要等她。
她的口气,似乎在奔赴一场跨越世纪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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