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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钰看了萧楚一眼,说道:“只是我见今日侯爷没佩刀,不大方便,方才在楼下见着了侯爷的副官,就烦请他跑一趟吧。”
果然,他哪个都不会选。
萧楚暗啧一声。
这是把刀子扔到他手里了。
萧楚此时也只好站起身,整了整衣袍,说道:“那本侯就承了裴御史的情,今日——”
“且慢。”
眼见羞辱不成,梅渡川自然觉得不甘心,抬手打断道:“裴御史不是说过,‘鼠尚有皮,人竟无耻’,这伎子不长记性,做了如此下作之事,裴御史担了监察百官的职,难道竟要包藏此人?”
萧楚抖了抖肩,无辜地朝裴钰看了一眼,仿佛在说:这可是他自己非要说的。
裴钰凝视了会儿梅渡川,冷笑道:“你好像很喜欢学人说话,是么?我在朝堂上随口说的一句话,原来叫你这么惦记,这么喜欢,你怕不是私下里学了一遍、又一遍。”
“我学你?”
梅渡川彻底被他挑了火气,重复道,“你有什么好,我做什么要学你!”
“你做什么要学我,我不在乎。”
裴钰睨了他一眼,道,“既然梅公子如此好学,那今日我便破个例,你向我三拜九叩,我收你作徒,如何?”
“少在那妄自揣测!”
梅渡川眉毛倒竖,抬手指着裴钰,咬牙切齿地说道:“周学汝死了,你就别想好过!”
裴钰嗤笑了一声,稍前倾了身子,啐道:“周学汝死了,关你屁事。”
“你!”
裴钰晃了晃扇子,继续说:“一个徽州的商贾,从前被人瞧不上,踩在脚底,现今依着你爹发达了,就最怕别人说你身份低,说你下贱,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坐庙堂,成高官,宫官里谁下台了,谁升官了,你比吏部记得还清楚,比你爹梅首辅记得还明白。”
被梅渡川这么一通恶心,又加上这雅阁如火炙烤,燥得人烦闷,裴钰心中早已怒极,说话分毫情面不留,吐字极快,字字诛心,叫人根本插不上嘴。
“可你是官沟里的老鼠,总惦记着宫闱的阳春水做什么?今日我来见你,不是看得起你,是看得起你爹的身份,我从来都未闻虎父有犬子,今日一见,毋说犬子,连鼠子我都不稀奇了。”
梅渡川被他越说越急,随手抓了桌上的几块糕点就要砸过去,被萧楚眼疾手快地摁住了。
裴钰在席间从未碰过筷子,这个时候终于拣了片梅花肉,扔到那铜炉上,瞬间发出“滋滋”
声。
“今日你想借这顿烧炙羞辱我,我反而觉得痛快,觉得好笑,你在这铁网上翻来覆去地烤一块割肉,以为我便是此肉,以为自己稳操胜券——”
裴钰儒雅地搁了筷子,脸上尽是凉薄的嘲笑。
“你可知最会一翻一覆的是什么?”
常言道,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梅渡川请的这烧炙,不就是一面翻来,一面覆去,小人之心尽显么?
梅渡川瞬间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知是被这热气蒸的还是气的,脸又涨红了几分,眼看就要朝裴钰打过去,好在萧楚的力道大,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一边摁着梅渡川,一边低声劝道:“不可擅动,理直在我们,他说的话听听就好。”
梅渡川怒喝:“他说的他妈是人话吗!”
“这人在我这儿犯的事,市井盲流就不必插手了,今日多谢梅公子摆席请酒,只是巳月吃烧炙属实少见,下回记得,多看看时候。”
裴钰刻意把“看看时候”
四字拖长了说,意蕴不言而明。
人他要扣下,屈辱他也不认,还要反把梅渡川骂得七窍生烟,不愧是裴怜之,难怪人都云“不可摧折”
。
最后这顿酒头一个离席的竟然是做东的梅渡川,临走前他左右看了没东西摔,于是跑到门口踹了一脚吹火的伙计,骂道:“你他妈怎么吹的火,没看见老子热得要死吗?”
骂完他就拨开帘子走了,看着气势汹汹,却像是落荒而逃,甚至忘了和萧楚作别。
待梅渡川走了,萧楚这才坐下,长叹了口气,今日他虽只是当个座上宾,但从裴钰进屋开始,这俩人的较劲就没停过,他这碗水要端平得费不少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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