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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3页）

她的曲调行云流水，一个音阶没有出错，一个指法没有弄错，技艺堪比皇宫当中的琴师。

只是这听似完美无挑的曲子之中，也藏着拨弦人心中的躁郁与烦闷，她挑的是一首悲曲，刻意将悲曲弹出了激进感而已，众宾客也就不甚明了了。

刘长卿已经做好了下午就陪李季兰启程的准备，他带的东西也简单：

圣上赐的氏璧和金筷子、两套官服和日常衣物、离开家乡时父母兄弟所给的重要之物，如此三样而已。

他就这样看着李季兰弹琴，细品着她出发之前的心境：

有要面对家中变故前的不安和坚忍，琴音似瀑布飞流入深潭；有失去亲人的难过与伤痛，琴音在畅快之中急速过度了低落的折点，一过一心伤，一转一哀怯；有被陆羽误会后的无奈与不相诉，琴音深邃而淡写，由转慢之间夹带了怨与难，一指一折骨，十指复相连，十全堵心绪，成错也再续。

曲终人不散，满堂静无声。

李季兰罢琴而去，未走向刘长卿，也未走向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出了客栈的大门，走往茶庐方向。

刘长卿没有跟随，他怕自己让李季兰的心绪乱上加乱，也怕在她的面前，自己再一次被陆羽误会为“伴着夫君”

所指之人。

他倚窗而坐，看着李季兰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敢也不愿去想后面的事情。

她也许是隔着道路远看茶庐，也许是在茶庐门外静默站望，也许踏入屋内直言别离之意……无论是哪种，他都希望李季兰与陆羽不要再不欢而散。

茶庐之中。

侍茶姑娘倒是知趣地回避了，但是她多少明白——

陆羽和李季兰，一个是茶方难成难点难破之人，另一个是曲调乱于心而不乱于面之人，何来心扉互解？

我看着兰儿，无言以对，仿佛自己开口是错的、闭口也是错的一样；兰儿看着我，亦是一言不发，好似在期待什么、有好似无从期待那般。

我转身去书桌上拿了笔墨出来，铺陈在茶室内的矮桌之上，只盼着兰儿能在离我而去之前留下点什么东西给我：

她留一个字，我就当千金珍惜；

她留一首诗，我就当无价之宝。

亲自点水研墨，又将她爱闻的香料点上，我坐在她身边等待。

这次她没有再与我保持距离，但与我之间的相近感，已不复当初。

“也好，陆羽你不留我，也不随我，就这么由得我去。”

李季兰拿起一张白纸，撕做两半，揉成两团，堆在砚台旁边。

“本想调个茶方出来，赶在兰儿你离开之前让你带上，奈何情之不至，心之不往，手亦难成。

就做了罢。”

我不想瞒她什么，但凡她能够懂我所想，就该知道：我是借此来排解苦闷的心情，只为求得她“回心转意”

四字。

“茶方难成，那就不要勉强。

否则强求而成之物，倒是有失了你陆羽的名声和水准，我也担当不起这一个叫茶博士分心与乱心的骂名。”

李季兰索性把我泡好给她的，放在她的左手侧的洛神饮也移开了。

茶盏过，杯垫挪，空留桌上四方小天地。

一掌间，难覆云，再添新水也难留茗香。

“如今在你眼里，我写《茶经》是利己利君不利人，配置茶方是强求强制强成比，我之所为，我之所好，一切不值得、一切无价值。

兰儿，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我已经无心再等炉中水再沸腾一次，被她的话浇灭了内心，弹跳无力，呼吸无感。

禁不住拿起一片鹅黄色木片，用拇指按住它捻灭了盘中香。

人无意，何求香生情？

心不在，何求香回侬？

“陆羽，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她发泄似的地提笔蘸墨，然后把大小不一、却点点浓度一致的墨水落洒到白纸上，凝神看着那些墨痕穿透纸背，一点一点地渗入到下一张当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