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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了,他曾险些将她发配营中为妓,在外跣足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七怔然脱掉了鞋袜,露出一双清瘦纤细的脚来,眸中的眼泪被她堪堪逼了回去,逼得她长睫翕动。
这便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许瞻对她只有鄙薄嫌恶,她对许瞻亦是深恶痛绝。
最简单的莫过于将她杀了,抑或将她送还魏国,他偏不,偏要留着她添堵。
他心里添堵,便给小七不痛快。
因而小七不明白。
再一想,她在燕国已是最低贱的人,做过最低贱的事,跣足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许瞻休想打垮她。
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打垮她。
小七没有再看许瞻,提着丝履兀自掀开帷帘跳下了马车。
裴孝廉得意地嗤了一声,大概没想到公子这么快便替他出了这口恶气。
他扬鞭打马,恨不得立刻将她甩出二里地去,叫她好好地丢人现眼,受尽唾骂。
那高车驷马在蓟城大道上亟亟跑了起来,朱轮华毂,金装玉裹,四角的赤金铃铛在空中荡起好大的弧度。
大道两旁的平头百姓纷纷退避一旁,恭恭敬敬地向着王青盖车躬身行礼。
小七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四月底的青石板路冰凉入骨,她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垂头望着手中的丝履,履底软和,履面用的是上好的云锦,还绣着好看的花鸟纹,她从前不曾穿过如此好的丝履。
但再好也不是自己的。
这是兰台的丝履。
小七将丝履安放道旁,她想,路过的穷姑娘也许看得见,她们若不嫌弃,也许还愿穿上脚上。
她不识得去兰台的路,初时只是沿蓟城大道往前走着,蓟城大道又宽又长,不需多久脚底便磨出了血泡。
路人见了她纷纷侧目,虽不曾高声说些难听的话,但那交头接耳的目光却将她剥得干干净净。
小七记得数年前跟着病重的父亲初去大梁,便看见一女子衣袍不整地赤足游街。
她骑的是木头所削制的东西,看着有一对长长的耳朵,但不知是驴还是马。
那女子形容已是十分痛苦,但路旁的人仍旧不间断地向她抛掷手中所能抛掷的一切,小七记得有烂菜叶,有臭鸡蛋,还有人双手抱桶冲她泼去乌黑的水。
他们个个儿怒目圆睁,破口咒骂。
她没有听见他们在咒骂什么,因为父亲捂住了她的双眼,亦捂住了她的耳朵。
小七便问,“父亲,她做错了什么?”
父亲长叹一声,好一会儿才道,“是这个世道错了。”
她那时年幼,不明白父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梁十分陌生,但父亲清瘦的怀抱依旧温暖,她唯有闻着父亲衣上苦涩的药味才有短暂的踏实心安。
她知道父亲即要将她送到从未谋面的外祖母家,便抱紧了父亲问,“父亲能不能不要丢下小七,小七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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