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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母名唤林挽,因名字同韵,为主母魏绾所不喜。
在林挽怀胎八月时,主母令其罚跪花园石路,烈日炎炎,往来众人,无人相助。
生母跪至小产,生下一个先天不足的他,自此也缠绵病榻。
父亲看重嫡庶尊卑,主母苛待庶子庶女,府中下人见风使舵,他虽是府中长子,但得到的关注,不比府中花匠多。
他天生聪慧,看过的东西过目不忘,留在记忆里的欢欣日子,却屈指可数。
他没有体验过兄弟情,也没有感受过父爱,生母战战兢兢与他相处,对他不像儿子,更像是主子,所以,他也只是从旁的人身上看见母爱。
生母去世前,眼里含着凄楚的泪水,用奴婢的身份乞求他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对徐夙隐来说,不是期待,是诅咒。
身体的病痛和虚弱时时刻刻萦绕着他,在兄弟姐妹们出门踏春,猎场围猎的时候,他只能困在囚笼一般沉闷的卧房里,望着窗外的一片云,一片叶,默默数着日子。
苦不堪言的汤药,从口中灌入,再从五脏六腑浸润出来,那股日迫着他不要忘记自己残日不多的苦臭,无论浸泡多久,都无法洗去。
他从未尝到过快乐和肆意的味道。
留在舌尖的,一十四年间,只有苦涩。
正是因此,他无法理解姬萦用二百七十三天寻找荨麻,捶打晾晒,手搓制绳的毅力和坚决。
除了无法理解的惊讶和困惑以外,还有一丝不可思议。
他阴云密闭,完全封闭的内心,因着这一丝不可思议,裂出一条缝隙。
徐夙隐默默观察着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少女。
她的身上,有他没有的勃勃生机,有一股如野草,如雏鹰,如初生牛犊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
徐夙隐无法理解这股无论沦落到何种境地都想拼命活下去的欲望。
他知晓她已倾尽所有来救他,所以他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遮掩逐渐恶化的伤口上。
他强撑病体,在她面前用神色的冷淡掩饰脸色的苍白。
他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生母叫他活下去,他也确实努力活过,如此便不算违背母命。
但万事万物,仅凭努力二字左右不了结果。
此时再死,怪不了他。
深秋的寒风透过摇摇欲坠的门缝,像毛茸茸的猫爪挠过胸口,徐夙隐忍不住咳了起来,咳嗽牵引着胸口伤口,带来阵阵撕心的疼痛。
他早已习惯疼痛,所以面不改色。
窗外的树叶已经尽黄了,在秋风吹拂下簌簌作响,后院晾晒的荨麻从窗户里能看见小小一角。
那是少女用满是伤痕的双手一点一点捶打出的希望。
活着。
同样的两个字,在不同人心中,好似是截然不同的意味。
徐夙隐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晚,估摸着姬萦再过一会就要回来,徐夙隐撑着身体吃力下了床。
他模仿着少女的步骤,烹煮了一锅松针野菜羹。
他不想欠人人情。
因为从出生以后,他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
明年,还是后年,随时死去都不意外,府中大夫说他很难熬过及冠。
他不愿欠人情,因为会还不上。
松针的清香扩散在小小的木屋之中,驱散了他独自一人时的寒气。
徐夙隐走到门口,正好迎上抱着湿荨麻回来的姬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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